我問他會不會把醫術傳給下一代?陳大夫不以為然地搖頭,“這個,賺不了錢的,掙口飯吃可以。”
  這回是肩周炎,疼痛多日,看那個德國骨科陳大夫,拍了片打了針,也不見徹底痊愈。於是決心試試另一個。
  這位神秘陳大夫的小診所在老城一條小街上,地段是好,但小樓里住的都是第三世界移民。在富人聚居的康城,恐怕就這角落如此。樓道衛生沒人打掃,旁邊那家印巴人的門前,攤了一地鞋子。
  陳大夫的診所也堪稱簡陋。連他家招牌都是一張A4紙打印過後套在塑料封套里,用透明膠貼在門上的。室內沒怎麼裝修,只是各面牆上掛了些個不太講究的國畫書法和人體穴位圖。也不知道是不愛開窗通風還是別的什麼緣故,房間里透著的氣息,像極了國內一個不常住客的縣級招待所。
  此陳大夫和彼陳大夫的診所真是大相徑庭。不過話說回來,就跟中餐館的出品通常跟裝修品味無關一樣,中醫館是否也可同理類推呢?
  這位中年陳大夫是福建人,長相愛國,來德已經二十載。他不是一個執業醫生,而是一個“海派提克”。話說這“海派提克”(Heilpraktiker),還是一德國特色。區別於有醫科專業文憑、經過國家考試的執業醫生,“海派提克”算是各類非常規醫學、傳統醫學、替代醫學、自然醫學等等的統稱,可以譯作治療實踐師,就有點像民間醫生、江湖郎中什麼的。
  這種相對寬鬆自由的行醫形式被官方認可,可以追溯到19世紀德國帝國時期。現今的德語國家裡,德國和瑞士仍保留了這一行業,奧地利則在早幾年取消了。“海派提克”無需學歷文憑便能考取證書申請開業,所以其成員相對複雜,也沒有處方權。
  很多從事傳統中醫的中國醫生,最典型如針灸推拿之類,在德國都是以“海派提克”的身份來行醫的,這陳大夫算一個。其實他在國內也是醫科畢業,但針灸技術,乃是“祖傳”。
  在德國,看中醫是奢侈治療。比如這家,把個脈,盛惠65歐元。針灸一次,盛惠45歐元。這慢性毛病總不是針三五次就能搞掂的,所以你就算算吧,因為公立保險是不予報銷的。還好我家買的是私立保險,治療師可報八成,執業醫生提供的針灸治療反倒不報。
  這位陳大夫五短身材,不修邊幅,一副沙啞的大嗓門,說話也不像專業人士。他的簡陋診所里,只有他一司令,上門求醫的則都是德國老頭老太太。“那些老毛病也治不好的啦,針一下舒服點。”陳大夫漫不經心地說,“反正有錢。”
  針灸的時候,我們也拉幾句家常。他有一兒一女,大女兒已是青春反叛期了。我問他會不會把醫術傳給下一代?陳大夫不以為然地搖頭,“這個,賺不了錢的,掙口飯吃可以。”其實,就算他想,那對在德國長大的孩子也未必願意學啊。
  我的肩周炎讓他針了十幾次以後,還真是好起來了。所以說人不可貌相,我是會記住他的。
  有時想,倘若他也投些本錢,弄個光鮮堂館包裝一下,說不定能大展宏圖。但也許,這不是他所能想,或者所想要的吧。
  海萍
  法蘭克福家庭主婦  (原標題:在德國看中醫(下)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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